搜索“幼兒”，出現社交軟件；搜索“孩子”，出現麻將游戲……一直以來，小米應用商店都頗受用戶指摘——頻頻推送“風馬牛不相及”、不適合青少年的應用。然而，相比這些，小米應用商店為“無版號”游戲引流，則更令人擔憂。近日，南都大數據研究院針對手機應用商店不合規現象展開系列調查，發現在小米應用商店優先推廣的App內，存在大量“無版號”游戲，這些游戲還存在過度索權、侵害隱私、彈窗騷擾等亂象。

上架推廣的“好應用”卻“無版號”

小米應用商店為上架應用提供了“個性”“無需排期”的應用推廣服務，并聲稱，希望通過絕無人工干預的排行榜幫助用戶發現優秀的應用，“好應用會在這里被發現”。然而，事實真的如此嗎？

南都大數據研究院調查發現，在小米應用商店搜索排名靠前的應用中，卻存在著不少“無版號”游戲。例如，以“拼圖”為關鍵詞搜索，結果第一位卻是一款名為“機靈小老弟”的休閑游戲，南都記者注意到，該游戲頁面未展示任何文號和版號，在國家新聞出版署“游戲審批結果查詢列表”、游戲工委“游戲版號查詢系統”等多個官方渠道對這款游戲進行檢索，也未查出相關結果。此外，搜索發現的另幾款游戲“節奏跳塔-跟隨音樂的節奏”“掛機養恐龍”“解救女孩”等，也存在類似情形。

值得注意的是，更多這樣的“無版號”游戲，還躋身小米應用商店的游戲“風云榜”。如在小米應用商店8月9日的榜單中，“恐怖奶奶”“櫻花校園-高校模擬”“解鎖王”等多款游戲內，均未見由國家審批的游戲版號。南都記者在華為等國內主流安卓應用商店搜索上述游戲，則未檢索到相關內容。

“無版號”游戲多為“米盟”會員

獲得有關部門出版審批是游戲運營的前提，《網絡出版服務管理規定》第8條規定，網絡游戲出版運營前，須得到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批準許可，取得批準文號和出版物號。

既如此，“無版號”游戲為何上架并出現在小米應用商店的推廣內容中？

南都記者注意到，上述“無版號”游戲多為“廣告變現”類小游戲。如打開“機靈小老弟”，首先彈出一則開屏廣告，隨著游戲進程，頁面下端不斷出現橫幅廣告。此外，部分通關類游戲，如“節奏跳塔-跟隨音樂的節奏”則會誘導玩家通過觀看廣告視頻等形式領取游戲獎勵。

在這些開屏、橫幅廣告的角落，均有一個標志“∑”，這是小米移動廣告聯盟的標識。據了解，小米在開放平臺上推出了廣告變現方案“米盟”，開發者加入米盟會員，提交其運營的自有網站、軟件或移動應用的廣告位后，由“米盟”廣告主進行廣告投放，開發者便能通過分成實現“躺著掙錢”。

根據小米游戲備案指南，在小米平臺上線的聯運游戲審核前需要進行備案，純內購變現游戲及混合變現游戲需上傳“游戲ISBN號”“軟著”等，但純廣告變現游戲則僅需要“營業執照”和“軟著”。而在小米應用商店應用推廣合作相關介紹中，關于游戲的流量服務和應用推廣也并未有嚴格審核要求。南都記者以開發者身份同時咨詢小米應用商店、華為應用市場相關人員，小米應用商店推廣業務客服回復稱，對于IAA模式的產品（廣告變現），在小米商店目前允許無版號上架，還可以特批申請“廣告投放”。而華為應用商店的游戲運營人員則回復，IAA游戲產品沒有版號則無法通過審核。

“游戲上架運營，即使僅僅是開通廣告變現（如IAA游戲模式），也屬于營利的行為，對于版號也有一定要求。如果應用商店幫助其進行推廣，則應有更為嚴格的審查?！币晃挥螒虬鏅嘈袠I人士告訴南都記者，目前，對于廣告變現的游戲監管已有趨嚴之勢。言上游戲法負責人、廣東省律師協會知識產權法律專業委員會秘書長吳讓軍也表示，從合規要求來看，廣告變現類游戲的上架及推廣，均應進行版號審查。

上述專家還透露，部分游戲亦會通過不付費的“公測”等形式提前上線應用商店，積攢一定的用戶基礎，等版號下來后再進行大量買量，嚴格來看，未取得合法資質上網公測屬于不合法行為。也有部分軟件存在通過套版號，甚至是偽造版號文件的郵件等形式通過審核的情況，對此一些商店通常不會進行實質審查。

“米盟”應用頻現廣告轟炸、誘導下載

此外，從小米應用商店下載的多款“無版號”游戲應用，如“紙嫁衣”“解鎖王”等，廣告多得過分，稍不留神，還會被誘導下載，而這些游戲均為“米盟應用”。

這些廣告多以開屏、插屏、信息流、橫幅等形式，在啟動、登錄、游戲進程內頻繁出現，為其他App引流，而關閉按鈕也時常失靈，不小心點擊頁面后，便直接跳轉至小米應用商店，自動下載相關應用。這些被誘導下載的App內，也存在類似廣告跳轉行為，往復循環。

例如，在游戲“紙嫁衣”中，每一步操作下都會彈出橫幅廣告，為“橡皮人拳擊”“炫彩節奏”“指尖節奏3D”等游戲App引流，點擊頁面后，小米應用商店便直接在后臺下載相關應用。

盡管按照《米盟違規處罰規范》，“在游戲進行中高頻彈出，嚴重影響用戶體驗”屬于二級違規，但實際在“米盟”應用里進行“廣告轟炸”的并非少數。而在微博、虎撲、貼吧、小米社區等社區論壇，小米也因頻頻在應用內植入廣告而遭到網友吐槽。

浙江大學光華法學院法律研究中心主任高艷東認為，根據《廣告法》規定，利用互聯網發送廣告，不得影響用戶正常使用網絡。而“彈窗信息標識近于無形、關閉按鈕小如螻蟻、頁面偽裝瞞天過海、誘導點擊暗度陳倉”等違規行為，也是工信部重點整治的彈窗廣告亂象。高艷東表示，應用商店對此存在審核上的疏忽甚至是放縱；此外，手機應用商店的審核標準不一，也是造成這一狀況的原因之一。

疑似違規“馬甲包”大量上架

7月27日，熱門手游“我的世界”vs“迷你世界”侵權案終審開庭，網易公司指控迷你玩公司旗下“迷你世界”抄襲“我的世界”267個核心元素。而在小米應用商店內，南都記者發現了不少與“我的世界”非常相似的游戲，如“我的世界夏季版”“我的世界冬季版”“我的世界-女孩版”“我的地球世界”等。經查詢，上述游戲均無版號，應用商店內顯示的游戲開發者也并非“上海網之易網絡科技發展有限公司”。

“這些可能是‘馬甲包’?！庇新蓭煾嬖V南都記者。據了解，“馬甲包”是一種利用應用商店規則漏洞，通過改變UI、游戲名稱、美術素材、icon等內容多次上架另一個版本的做法。根據《關于移動游戲出版服務管理的通知》第6條的規定，如果“馬甲包”徹底改變了原版本的內容屬性，并且更換了新的游戲名稱，或增加修飾詞、后綴，都將被視為新作品，需要重新取得版號，否則網絡游戲將按照無版號運營的情形處理。據了解，國內部分應用商店已經禁止“馬甲包”上架。不過，也有專家認為，不排除抄襲、侵權的可能。

過度索權游戲卻通過小米安全檢測

調查還發現，這些疑似“馬甲包”游戲涉嫌存在過度索權行為。如在正版手游“我的世界”中，僅提示獲取手機號、讀取應用列表、使用相機、錄音等有限權限。而在“我的世界夏季版”“我的地球世界”“我的冒險世界”等幾款應用中，還分別新增要求獲取定位、讀寫通訊錄信息、讀寫照片及文件、訪問手機賬戶等與游戲功能無關的權限。用戶下載應用首次打開時，即會收到彈窗要求獲取相關權限，如果拒絕，則應用直接黑屏、閃退。

南都記者同時注意到，這些游戲應用內均無隱私政策。對比發現，多數應用商店通常會在明顯位置設置入口，對App的隱私政策進行展示，而小米應用商店里，點擊查看這些游戲應用的隱私政策時，卻顯示“正在完善中”。此外，應用下載頁顯示，這些涉嫌過度索權應用均通過了小米應用商店的技術和人工安全檢測，但主要為病毒、木馬等，應用商店并未提供“隱私合規風險”的相關檢測結果。

吳讓軍認為，如收集個人信息的頻度超出業務功能實際需要、收集的個人信息類型等與現有業務功能無關，即有可能構成過度索權行為。

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互聯網法治研究中心執行主任劉曉春指出，應用商店在合規審查中如果支持違規應用上架，且有跡象表明應用商店明知違規軟件存在過度索權行為卻不去管理，就屬于監管責任缺失。

據悉，小米應用商店近期發布了“App違規收集與使用個人信息等侵害用戶權益問題”自查專項行動公告。

除了IAA游戲上架及推廣時的版號審核，針對南都記者調查發現的其他問題，截至發稿前，小米相關客服人員暫未明確回復。

出品：南都大數據研究院 網絡內容生態治理研究中心

采寫：研究員 張雨亭 李潤澤子 實習生 張瑾杰